别为这点平常的小事,
动感情。
轻轻点一点头你就走吧,
既然很多时候都淡淡过去了。

日免

  街道上还在下着雨,贾诩打着伞,紧贴路边走着。走到屋檐下停下,水顺着塑料棚汇成一缕缕,淌到地下,在门前形成一个帘。他把伞收了,在一个防盗门前驻足,透过猫眼能看到屋里的歌舞升平。

  按了几声门铃,门开了,曹丕正在台上唱歌。见他进来,尴尬地咳嗽两声,低下眼去躲在话筒后压低了声音。台上光打得很亮,刻意地让人成为这个并不小的房间里的焦点。话筒线长长地拖在曹丕身后,台下人声鼎沸,自动忽视了这个并不重要的插曲,人群的目光一致朝向上。使贾诩产生一种错觉:好似只有曹丕一人发现他的迟到。

  人确实很多,挤在房间里。十几个烟头一起腾起青雾,烟气四溢,弥漫着醉后的口哨和掌声。乏味的现代人在胜利夜的庆功宴,用灵魂汲取着简单的快乐。贾诩在门口站了一会,身上还带着雨的潮湿,和空调里吹出的干燥的暖风格格不入。他从人群里安静地穿行,找了一个人少的地方坐下。把伞横着放在桌子上,像放一把长杆猎枪那样。

  曹丕的眼神一直追着他,看他坐下,又朝他刻意地咳了一下。台下立马起哄一样的大呼小叫,很明显大家并不知道这个一声咳的对象,只是大声炒热气氛,于是“继续啊”“还没唱完呢”的笑声瞬间此起彼伏。这就显得所有人都好像真的很快乐一样。曹丕有些无奈地笑笑,无声地抹了把额角的汗,才在众人地起哄下继续把没唱完的部分唱完:

 “她总是 只留下电话号码

从不肯 让我送她回家

听说你 也曾经爱上过她

曾经也同样无法自拔

你说你 学不会假装潇洒

却叫我 别太早放弃她

……”

1.《失恋阵线联盟》

   曹丕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摇头,走到他身边,给贾诩倒上酒。贾诩用余光注意到他来了,却等他走近了才把伞从桌子上拿下来,给他腾了一个自己身边的小小的地儿,举起酒杯礼节性地敬了他:我敬二少。

  曹丕点点头,没有推托,和他碰了个杯。

  贾诩笑了笑,随口调侃他:你刚才怎么唱的这么开心?

  “他们逼的。”年轻人耸肩,自顾自地喝了口酒,一句话把责任全部推卸干净。贾诩轻轻地笑了一声,和他并排坐着,抬头看看人群里高谈阔论的嘈杂,继续讲到:刚才台下不少人鼓掌,说你唱的不错。我的意思是,其实这样也不错。

  这样指的是哪样,他没有明说。曹丕托着下巴,在桌子底下小幅度地晃着退,好像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对贾诩讲:他们只是捧场而已。那你呢?

  “我也觉得你唱的不错。”

  “啊,”曹丕坐直了,似笑非笑地喝酒,“那你也只是捧场而已。”

   贾诩没再说什么,似乎是突然有人发现他来了,便过来给他敬酒,接着就不断有人来和他寒暄,大多是礼节性的对话,顺便再和曹丕聊聊。在无人来的空里,曹丕也不怎么和他讲话,只是偶尔问问:“最近组里有事儿吗?”贾诩回答的都是“没事,挺好的,劳您费心。”或者简单说说在哪里又发生了火并,或者上个月的械斗,都是些流了点血的小事情。曹丕无聊地听着,装作很认真地样子。

  散会时夜已经很深了,大家都来给曹丕握手。他礼貌地微笑着和每个人讲话。最后,贾诩也和他握手,他不笑了,散漫地拿着架子说:送我回去吧。

  尔后觉得不妥,又补充说:文和。

  贾诩点头,黑暗掩过了他礼节性的微笑。接过了曹丕递来的车钥匙。

  曹丕靠在后座,酒精和夜晚让人的感情在心底悄悄作祟,他没喝多少,也没觉得自己醉了。但是夜里路边反着霓虹灯的水坑却让他觉得头晕目眩。贾诩安静地开车,在一个红绿灯的时间里,曹丕突然很大声地叹了口气,贾诩回头看他,他的脸藏在阴影里,漫不经心地给贾诩讲:

  有一天下午,阳光很刺眼。我去找你,走在我前面有一对母女。小女孩牵着她妈妈的手,一直在很不安地讲,“太阳,太阳”她妈妈把手放在她眼前,给她挡住了阳光。她这才笑了。唉,小孩子不会说“刺眼”,“太阳”就是“刺眼”的意思。

  贾诩问他,所以呢?

  “所以……?我也不知道。我想本来在你问我的时候说‘月亮’,或者别的什么其他的词,但是我已经不该这么表达了。我已经不能够以这样的方式来……”

  他没有说完,车就不识趣地停了,贾诩替他拉开车门,曹丕从车里出来,站在他的身边,站的很直,所以看上去比贾诩高一点。贾诩看着路灯下曹丕被投上树影的五官,思绪万千。他在曹丕讲话前开口:“我知道,我送你上去吧。”

  曹丕有些感激地点点头,两个人的脚步声惊动了楼道里敏感脆弱的声控灯,它们纷纷亮了起来,洒下白色或者橘色的光。随着钥匙的扭动,黑色的房间里亮起了灯,墙上的钟指向三点还多几分。贾诩把门带死,看着对方把西装外套脱下来,换上拖鞋,窝在沙发里。

  他给曹丕倒了杯热水,蒸汽从手心里的玻璃杯中腾起来,曹丕身上还有未散的酒味,贾诩身上则是挥之不去的烟味。曹丕喝了口水。坐了一会,情感就似乎像是被这杯热水融化的冰一样溢出皮肤,他周身被夜里三点的情绪笼罩着,放下水杯欲言又止。贾诩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给曹丕讲:没事,不想说就不用说。

  “没什么想说不想说的,只是散了会一个人单独回来的话有一点不舒服。得叫个别人和我说说话。一起分担一下这一种情绪。”都说人和人刚认识的时候最好,真的是这样吗?

  贾诩听出,他尽量简短地委婉地表达了“寂寞”这个词汇。虽然既没有给他说“月亮”什么莫须有的意象,也没有给他像酒后依仗着着朦胧地意识给贾诩说“l am lonely”之类的。但是他的感情还是很容易听出的。于是,贾诩像很多年前那样拍拍他的肩。这让曹丕有点想找个人靠着,但他的理性使他并没有做这样事,只是靠在沙发上喝水,他很想拿起贾诩搭在他肩上的手看看它这些年来的变化,已经很久没有仔细地观察时间的流逝了。

  这些年感情上的权力上的缺口也一直没有被补上,就这样唐突地在体内暴露着。所以,在这样的夜里很想找个人把他补上,想要一个拥抱,这样简单的需求突然变得无比重要。他沉默地着想着这些,克制着自己在夜里干那些在白天想起来会感到尴尬和丢脸的事,感受并没有办法察觉的酒精在体内的分解和变化。

  贾诩长长的银发从耳后垂下来,搭在他的墨绿色毛衣上,窗外的月光被窗帘削去几分,显得不如他的发梢闪亮。

  曹丕闭上眼,回忆着庆功宴上的花天酒地,它们都是流血换来的。虽然只发生在前半夜,但快乐却遥远的就像很久以前。他想起某次和贾诩卷入巷战,两人共骑一辆摩托车,风很大,手里上了膛的枪很热。对面有个女孩,十五六岁的样子,打中了他们的轮胎,二人在混乱的街道里摔下车来,只好弃车保帅。他还记得枪声很响,接着子弹从脸边上飞过,撕开一道寒冷的空气。他和贾诩在暗处暂时躲避。曹丕握着抢,无奈地叹气,小声说:我这时候(指十五六岁时)还在上学。

  贾诩反问他,学什么?

  “数学吗?”

  “杀人啊。”曹丕和他同时讲话,造成一种喜剧效果。两个人都忍不住低声笑起来,但其实这时候实在是不该笑的,于是曹丕马上紧张起来,探身看了眼外面的枪林弹雨。现在,他们随时有被发现并击毙的危险,曹丕很可能就变成地下的一具尸体和一滩脑浆,而贾诩说不定就是他旁边的那具尸体和那滩脑浆。但是除了待在这儿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跑?没有车,怎么跑。于是只能继续捱着。曹丕靠墙坐直,盯着手里的枪,补充说:“杀人人就会死,数学不会,数学不会就是不会。”

  之后发生了无数死里逃生的事情,曹丕虽然没死,但因此在医院躺了很久。然而之后的事似乎都不重要了,或者说没意思了,没有回忆的价值了。

  贾诩起身,曹丕不知怎么想的,鬼使神差般地拉住了他的手。虽然只是握了一下,很快就放开了,但贾诩依然回头看了沙发上的他,像是安慰似地讲了一句:我很快就回来。

  曹丕心里涌上对刚才的举动的无限后悔,只是点点头。去卧室里换上睡衣,其间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大小伤疤,痊愈的或是未痊愈的,安静地横亘在皮肤上,却固执地显出与周围无法相容的颜色。他久久地看着它们,直到贾诩敲敲门,才匆忙套上睡衣。躺到被子里,背对着门讲一声:你进来吧。

  门应声而开,贾诩躺到他旁边,把台灯关掉。月色一下子显得锐利无比,曹丕背着身,有些局促地拉拉贾诩被子里的手,说:“如果没有贾诩,我现在会是什么样呢?”

    贾诩知道“现在”其实指的是“孤独的夜晚”。也听出他这话的刻薄之处来:半是尖锐,半是温柔,像针纫着线,只有在心上扎出一个眼儿,才能让线一样的温柔感情纫在针上游丝般地穿过去,他听出其中的半爱半恨。却只是抚过曹丕耳畔的碎发,小声地回答他:“没事,我这不是在吗。”

  曹丕愣了一下,慢慢地转过身来,努力压抑着因感情波动而错杂的呼吸。这才在贾诩肩上落下几滴爱恨不明的泪。

  然后他很快坐身起来,讲,我们听会歌吧。而后不等贾诩说什么,便伸手打开收音机,刚好赶上夜间电台女主持人甜美嗓音终止,音乐从音响缓慢传出,电台里放着:

 2.《没那么简单》

“没那么简单

就能找到聊得来的伴

尤其是在看过了那么多的背叛

总是不安只好强悍

谁谋杀了我的浪漫

……”

  学生时候的一个夜里,读高三的曹丕从梦里醒来。这个梦是一件关于下午两点的事情,但睁开眼后夜却已经很深了。他扯下耳机,尽量安静地从上铺下来,抑制着喉咙里的咳嗽,悄悄地打开宿舍门,缓慢地上楼,朝着走廊另一端走去。其间要穿过大厅,他便不出意外地被宿管拦住,对方操着一口纯正地河南话问他:“大夜里的出来干嘛?”

 “我找贾老师有事。”

 “贾老师已经睡了。”

 “可是我找贾老师有事。”

 “很急的事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在灯下原路返回去了。重新躺到被子里之后,他实在也说不清要找贾诩什么事,也许只是想找他说说话。    

  那时候曹丕是学校里很出名的人物,也不是因为什么特殊的原因,只是很简单的传闻他家里有某某背景,是某某道上的二公子。他也不置可否,只是望着饭卡里确实比别人充裕的生活费,过着也不是很好过的学生生活。同学们知道他和贾诩很熟,因为他和贾诩见面从不叫“老师”,都是直接喊他“贾诩”或着“文和”。他虽然是贾诩的学生,但和他讲话时会故意像“二公子”那样,端着点架子。贾诩也不以为意,两个人那时交情也不算多,只是偶尔见面打个招呼,快考试时帮忙补习一下,或者放假回家时接他上放学。

  曹丕十七岁的夏天生了一场大病,并因此落下了病根。他没有告诉家人,贾诩偶尔来医院看他。很识趣地守口如瓶,临时地成为了曹丕的监护人。但来看他时他也不一定都是醒着,他很不清醒,医生反复在言谈间透露出料理后事的意味。贾诩没有理会,他想,不到最后一刻坚决不准备,又不是来不及了,这种事哪有什么来不来得及呢?这些事现在想起来实在是有些叫人心悸,但当时夏天蝉叫得的确很烦人,医生说什么他也只能接受而已,并计划着什么时候告诉曹丕的家人。

  某天夜里,在医生对贾诩说“搞不好就今天下午或明天早上”之后,曹丕的好友吴质照例来探望他,隔着隔离病房的玻璃其实看的并不真切。那时候吴质已经工作很久了,二十快三十的青年,却依旧显出一副和曹丕相似的学生气质。他们俩不怎么熟,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坐了一会儿,吴质站起来,走到病房跟前,这时候了无声地、无意识地躺在床上艰难呼吸的人好像突然察觉到了别人的目光,回过头来,冲着吴质淡淡地笑了一下。似乎是要表达“谢谢来看我!”的意思。

  贾诩坐着,注意到了这一切,走到吴质身边,和他说了这个夜里的第一句话:“怎么说……”

  吴质看着曹丕把眼睛闭上,转头回去。他盯着彩色的心电图上下波动,沉默了。在似乎是回光的刚才那一刻,他还想说点什么,但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贾诩抄着口袋,平静地讲:“要不给他来针胰岛素?”

  “别。”吴质低下眼去,眼眶中的泪打了一个圈,终究是没有落在地上,努力了一会,终究是没说出别的话。

  万幸曹丕到了“明天早上”还活着,也许是他求生意志真的很强,也许是他有死里逃生的经验,但也万幸没有听贾诩的话。后来曹丕得知了此事,已无大碍的他只是像是开玩笑一样地讲:“感谢贾老师。”想了想还是省去了“不杀之恩”。他顿了顿又说:“也要感谢季重救我一命。”

  贾诩笑了笑,简单地告诉他,谢谢你命大。

 十八岁的曹丕读着高三,回到宿舍后在把这些事都想了一遍后,天还没亮。直到后半夜窗外响起了雨声,他才挣扎着睡去。也许是晚上下雨着凉了,早上起来时曹丕不幸地发了烧,只好去医务室打针。

  下午,雨还在下,贾诩打着伞,提着一袋橙子和一个保温桶来看他。曹丕看着贾诩打开保温桶,露出了里面橘色的光景:原来保温桶里也是一只蒸好的橙子,曹丕把厚厚的棉布口罩从脸上摘下来,呼吸着寒冷的空气。橙子刚蒸的,还很热,因为蒸橙子要放盐,所以吃起来有奇怪的口感,而且因为打着针,药物刺激胃,让他非常难受,加上他并不知道为什么肺病总要吃放盐的蒸橙子,只是听贾诩说这样会好点。但是在这种种原因的阻挡下,曹丕依然把那只橙子吃完了。

  “我昨天晚上去找你。”

  “我没听见你敲门啊?”贾诩替他擦了擦手,反问曹丕。

  “宿管没让我去,说你睡了。他问我‘有很急的事吗?’我不知道我找你什么事,就回去了。”

  “你生病了就是很急的事啊。”

  曹丕皱了皱眉,打断他:“我昨天晚上没生病。我只是想找你……说说话。”

  贾诩把一个新鲜地橙子剥开,分成很多瓣递给他,曹丕接过,没再讲别的,只是把它们慢慢的填进嘴里,感受着汁液从齿间划入喉咙,期盼着他们能起到贾诩口中的那么一点作用。

  直到现在,曹丕感冒了还是会蒸一个橙子给自己吃。又到某天他看到《旺角卡门》里阿娥肺病时吃橙子,便觉得非常有共鸣。但是他肯定不是阿娥,照他的身份上看,大概只算是阿华罢了。但是这样说来,也没有人给他藏一只杯子。

  

  3.《军港之夜》

  已经十一点了,外面依然下着暴雨,在烧烤店里,大家都已经很累。面对一桌残羹剩饭,啤酒瓶子堆了一地。曹丕和下属简单地闲聊,朦胧里听见烧烤店老板感叹:“人不留人天留人啊……”

  他已经三十好几,已经没有在烧烤摊上待到半夜话题与魄力,现在已经很困了。但一行人都是骑摩托来的,雨实在太大了,根本站不住人,他们只好等。

  曹丕心里隐约觉得有点不舒服,也许是因为这夏夜来无影去无踪的暴雨,或许是因为摄入的酒精和香烟。总之他看着一桌子的铁签子,尖锐地指向自己。他平复心情,无聊地打着打火机,火花闪了又灭,不断地发出声音。但他也始终没再点上一支烟。

  突然,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屋里实在是太安静了,这一响把大家都吓了一跳。曹丕手里的打火机也应声掉到地上,他迅速接起电话,让这烦人的铃声赶快别再响了。

  简短的对话后,他又应了几声,对方便挂断了电话。听筒里的忙音分外刺耳,他弯腰捡起地下的打火机,缓缓地从座位上起来。窗外的大雨还在下,他叹了口气,招呼大家收拾东西。又自言自语地小声讲:

  “这真他妈是……人留人天不留。”

  冒着大雨骑夜车实在不容易,路上什么也看不见,但是他们也不得不走了。等到大家赶到医院时,几乎每个人浑身上下几乎都湿了。贾诩在一个小时前被送来,半个小时前失去生命体征。他们接到通知后赶过来差不多也是一个半小时,但直到现在雨也丝毫没有停的驾势。贾诩的家人站在太平间门口,看着一个蒙在白布上的尸体被推入,小声地讨论着后事。曹丕站在他们旁边,有些费劲地拧着衣服上的水,头发也没干,湿着披在同样湿着粘在身上的衬衫上。他别过头去,尽量低声的打了个喷嚏。

  葬礼办的时候照贾诩的要求,只来了很少的人。所以偌大了灵堂显得很空,里面循环播放着《军港之夜》。前两天一直是暴雨不停,今天终于见了太阳。他走进灵堂,看了眼贾诩的遗体,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那些温柔的记忆还就在脑海里,如果以后还有那样的夜晚,该怎么办呢?虽然贾诩已经很久没和他进行长时间的谈话了,但贾诩这次生病,曹丕还给他说了:“如果有肺病可以吃橙子”。贾诩已经是年迈的老人,曹丕也成为了中年人,这样的事实他却一时很难接受,他觉得,还是十六七岁的夜晚最温柔,还是二十多岁的夜里不怎么孤独。而现在贾诩死了,看到花圈摆了到他小区里,摆到他单元门的门口,组里的同事都看到了讣告,而他作为贾诩的领导,是最先知道的一批人。他想着这些事,看到贾诩的遗体,看到他稀疏的银发,好像以前不能接受的事已经都可以慢慢接受了。他明白,是因为又少了一个人,不管他多大都可以叫他“孩子”了。

  他走出灵堂,外面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突然,梦像过去的记忆一样涌入脑海,那时候他上高三,下午两点,世界黑暗,走廊空荡,树木高大,教室无声。同学们都去操场上排练运动会的队列,他在教室里和剩下几个同学闲聊。这时贾诩来接他请假回家。他走出教室,夜色如水一样,路灯和走廊灯都悄悄亮着,贾诩和他班主任在走廊尽头攀谈,见他出来,轻轻地在黑暗的世界里拉起他的手,说:“走吧。”

  

  曹丕悄悄地重复贾诩在梦里的话,说:“走吧。”他抬起手,用袖子抹了把脸,抬头去看天上的太阳。它被巨大的阴影遮住,只露出一圈发光的环,只有在这个时候,日冕才可以被人类看见,散发着它温柔的光。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敢真正正眼直视太阳。

  “太阳”他想,孩子不会说刺眼,“太阳”就是“刺眼”的意思。



一个没有太阳(不见天日)的无聊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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