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为这点平常的小事,
动感情。
轻轻点一点头你就走吧,
既然很多时候都淡淡过去了。

之外

  虽然赛科尔在学校时也不怎么认真学习,至少个人卫生还是过得去关的,头发该扎扎,校服该穿穿。然而一到假期他就什么都不干了,半长不短的头发像草长在了头皮上,除非要出门时他会整理好,其他时候基本上不可能的。维鲁特看着他的好室友一掉掉一把的头发,能做到只有扫起来而已。
  他记得赛科尔从卫生间里擦头发出来,蓝色的眼睛被浸湿的发丝遮住,留下晦暗不明的光。剩下的长长短短地披在肩上,贴在脖子上。留下阴湿的痕迹。
  维鲁特坐在床上看书,问他,你没吹(头发)?
  对。赛科尔放下手中的毛巾,仰着脖子去看他,太长了不想吹。
  这时候维鲁特在上铺往下撇了一眼,觉得劝告对他来说根本没什么用,干脆把到嘴边的话塞了回去。
  他穿着睡衣下床去烧水,而赛科尔把他的头发统统整到耳后去,用头绳把湿头发一把绑起来,坐在床上看起书来。维鲁特一边开了炉子的火,一边忍不住好言相劝,你这样迟早头疼,感冒也是活该。
  维鲁特清楚的记得,那时候赛科尔习惯用搪塞来掩饰怠惰,他说,没事不管,我可从没感过冒。而后接着看他的书。维鲁特回到上铺,临行前瞥一眼封面,没有捕捉到有用的信息。于是终于在猜测了好久以后,在熄灯前问他看的什么?
  《海底两万里》
   维鲁特点头,用消失的灯光来终止短暂的阅读。
   他意料之中地听见赛科尔躺在下铺突然大声地骂脏话,然而句中没有确指,也没有针对自己。他骂够了就把书一扔,在黑暗里将头绳扯下来挂在手腕上,倒头就睡。 
  两个人沉默了好久,维鲁特在上铺突然开口,也没有管他睡着了没有,他问:“你觉得好看吗?”
  “嗯……”赛科尔翻了个身“还好。”
  他们不再说话了,赛科尔不知道做梦了没有,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梦见鹦鹉螺号,梦见鲨鱼和冰山。他醒来的时候没有机会看见海面以下,不知道睡着了会不会看见。
  维鲁特半夜起床去卫生间,灯光让赛科尔从床上坐起来,半干不干的头发披在肩上,两人进行了也许他们都不明所以的眼神交换,赛科尔又重新躺下去睡。
   他们那时候都太年轻了,热衷于对默契进行过量的使用。觉得眼神交流简便又快捷。维鲁特比赛科尔还要年轻,却比他想的多得多,他那时候觉得已经有资本把这个简单、冲动、睚眦必报的搭档看得一清二楚。
  至少在那时候看来,一切确实是这样的。赛科尔不得不听他的,因为他往往是对的。因为这是他彻夜深思熟虑的结果。
尽管这样,赛科尔依旧经常发出不知所以的感叹:啊,好。是这样没错,但我蒙的题总是比做的题正确率高。 
  维鲁特不去和他在这样的问题上浪费时间,每当他扯闲话的时候,维鲁特早就穿好衣服了,而赛科尔还在扎头发。出门的时候也只能大喊妈的,然后在后面追上维鲁特,顺便用力地带上门,声音大到整个楼道都在看他们。
  这时候赛科尔往往没有扎好头发,干脆一气之下就不扎了。让它披在肩上就不管了。
  他们那时候有大把的时间来浪费,地摊烧烤扎啤,手枪酒精,书和棋盘,深夜飙车。赛科尔的长发被吹的满脸都是,在风里散出去好远,维鲁特提醒他带好头盔,你迟早会死。
赛科尔朝他喊回去,谁他妈迟早不会死啊!
维鲁特在喉咙里轻哼,风太大,盖住了他这个意味不明的嘲讽。一切话语隔着摩托头盔就听不清楚了,赛科尔一把油门和维鲁特齐头并进,盯着狂风去看背后的维鲁特,却看不见他的眼睛。于是就不在去看了。
  当然维鲁特在头盔后也看不见赛科尔的眼睛,但是他没有在赛科尔撇看眼睛后收回目光,而是用一双眼睛穷追不舍。可是到最终却不得不面对事实,赛科尔的眼睛太难看清了,因为它们总是被狂风和发丝盖住。还有一些晦暗不明的情感和清晰露骨的欲望,这些他永远没有读懂的东西。
  但那时候他认为自己读懂了,他甚至认为自己对赛科尔了如指掌了。但这再不可能不过了,一个人是没有办法读懂另一个人的,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去读。做不出来题就不要做,不会做只能干着急。
  他们在摩托车的轰鸣后的安静里总会耳鸣。维鲁特把头发整好,赛科尔依然该如何如何。长头发披在肩上,随手一扎,草草了事。
   维鲁特叹气,问他后半夜回宿舍喝热水还是找地方喝酒。
   我不喝酒,赛科尔挡着风点了一支烟,马尾辫被风吹散,把这句话再次告诉维鲁特。
   我回宿舍。维鲁特把钥匙递给赛科尔,我上楼了。
   赛科尔叼着烟点头,话语含糊不清:好,我抽完烟就走。
  维鲁特走到一半又停下来,回过头去问他,《海底两万里》你看完了吗?
  赛科尔伸了个懒腰:看完了,昨天刚看完。
  维鲁特重新折回去,他打开宿舍的门。那本书刚好放在赛科尔的床上,他翻到折角的一页,是鹦鹉螺号下落不明的剧情。只是草草看过几眼又去翻回封面,封面上在浅色的地方用笔写了一个s。维鲁特看了两眼,又把它放回原位去。
  赛科尔上楼来,打开门上床睡觉。瞟了眼床上的书,抬头问似乎已经睡着了的维鲁特:
  “你动我的书了?”
  “对。”维鲁特回答他。
  赛科尔在哈欠里应和了一声,把头绳扯下来,用手敷衍的顺了一下打结的头发,上床熄灯睡觉了。
  赛科尔从没下过水,在维鲁特印象里,他洗澡都是冲淋浴。他怕水是人尽皆知的,但是原因却从没想过。
也许他想体会一下海底风光,赛科尔做事总是出于最简单的目的。也许他想要领会下鹦鹉螺号浮沉的条件,感受一下深海的压力。维鲁特不去猜测了,任意识随着对海底两万里的思考陷入睡眠。不知道做过什么梦。
  那时候他想到太多了,也许认为重要的事情太多了。赛科尔嘲讽他,我经验丰富,我给你说,想这么多根本没用。
  维鲁特没理他,他就继续叨叨:多活一天是一天,多活一个月是一个月。我他妈比你多活一年,就是敢说比你经验丰富。
   维鲁特突然问他,你比我多活这一年,有什么重要的事么,什么也没有,难道不用减去毫无意义的天数吗。
   赛科尔看他,我倒是认为我哪天都有意义,难道抽烟睡觉上厕所就他娘的没意义了吗?你那是放屁。
   看《海底两万里》也有意义,比为国效力还有意义。
   好吧,维鲁特,你雄心壮志胸怀大志最有意义。
   
  维鲁特不想和他争辩,他和赛科尔这时候思路就没有交叉的地方。根本搞不懂他要干什么。维鲁特被赋予了太多的任务,人生不可能就是跟着鹦鹉螺号再来一次大洋之旅那么简单。
  他那时候认为自己对赛科尔了如指掌,然而直到今天才知道,原来复杂的人是永远看不懂简单的人的,永远都不。所以他更不可能去什么海底两万里,兴趣爱好除去学生时代的喝酒飙车,和其他与赛科尔有关的东西,连自己所爱的一切都是与身份相符,他该干什么都是命中注定的。
  维鲁特某天和赛科尔一起回宿舍,突然提议,你把头发剪了吧。
  赛科尔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答应。也许是懒得打理,也许是喜新厌旧。总之他再也不能扎头发了,倒是省了很多洗发水。
  维鲁特终于一清二楚的看到他的眼睛,却只能看着罢了。赛科尔太简单了,眼神也是一眼望到底。随时改变主意,情绪不可控。太简单了,以至于太难懂。像失踪的鹦鹉螺号,像在被揭秘前的海底两万里,从没有人涉足过。像是深海,因为太单一而复杂。
  维鲁特突然不去看他的眼睛。眼睛里看到的太多了,偏偏让他想的太多了。他尝试去观察事物本身——剪了短发的赛科尔显得精神了很多,他看着赛科尔的脸,不声不响地说,精神多了。
  赛科尔笑了,夸顺便自己几句我就是帅啊怎么样都帅。
  维鲁特点了支烟,问他,你会死吗。
  会,迟早都会。说不定什么时候,或者被你拎去来一次失败的任务。比如出境一日游之类的,领略一下东方大国的魅力?再比如环海旅行?海底两万里。
  最近呢?
  说不清楚啊,太危险了。
  越晚越好。维鲁特眼神冷静地看着赛科尔刚剪的头发,也许趁早告别,最后再见会更好。
  为什么?赛科尔停下脚步,在宿舍的露天楼梯上站定,铁栏杆看起来摇摇欲坠。
  维鲁特踏上铁板的台阶,脚步当啷作响。和他并列而站,烟头扔下去,很快就闪着火光熄灭了。深夜里的眼睛和空气有一种魔力,让人失去冷静,让血液逆流,感情泛滥。
  他吐出最后一口烟,再开口,他说:因为我害怕。
  什么?赛科尔回头看他,打火机点了一支烟又把它熄灭。
  维鲁特抄着手,直视他反着月光,分外清楚的眼睛。用太过冷静的语气,朝他一字一句的说:
  “因为我害怕。”
   语气和平常别无而异,但在夜里谁都听见了。赛科尔点头,继续打着哈欠站在楼梯上,他回答的是,我努力。
  这句话维鲁特早就记得,以前他记住的是:那时候他太年轻了,以为双方说的话都是写在历史书上的句子,都是写好的剧本。
   但是让现在他记得的却是赛科尔那双月光下尖锐的目光,以往赛科尔的眼神太模糊了,眼睛有两万里深,但那晚却没有。
  而且现在他已经明白,他也永远都没有资本去认识那个桀骜、自满、狂妄的人。明白自己从没有读懂过一双眼睛。他也早就明白爱比道别重要,但那时候他太年轻了,想说的是我爱你,开口却还是说成了再见。
  因此直到现在还是觉得,刻在石碑上的话,永远不如说出来清楚。

有头没尾的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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