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为这点平常的小事,
动感情。
轻轻点一点头你就走吧,
既然很多时候都淡淡过去了。

肄业

没写完没写完,去年暑假写的先发下来伪更一下!ooc非常ooc,要多ooc有多ooc。我还没来得及修改但实在不想动笔了……还有非常傻逼的情节……是莫维,大家注意避雷一下!还没写完但不是啥好结尾

summary:维鲁特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从来没逃过课,门门功课都拿A。他一路小学初中高中顺利毕业,一直是年级的前三。但他却在一生里最长时间的教育,在从小到大的老师那里肄业了。


2000年6月8日-2000年7月11日
6月8日
  盒子里只有四块水果糖了。
这是一个用铁皮打成的圆形盒子。上面印着树莓草莓以及各种莓的图案,铜色的盒子里空空荡荡的四块糖裹着糖粉,摇摇晃晃。一深一浅两种颜色在惨白的糖粉和暖黄的灯光下显得这么的不真实。它们被莫雷迪亚打开后递到前面去,递到另一个人眼前。
  维鲁特坐在车厢靠窗的位置,一愣。之后伸手从那四块糖中拿了一块浅色的丢到嘴里,说了声谢谢。现在他也许为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毕业旅行感到坐立不安,也许没有。他只是撑着头看向窗外的渔村和晒在房顶的鱼干,想象着这样的场景在许多天以后就不复存在。
  ——其实旅行是件非常奇妙的事情,六天的时间也许在平日里原地踏步,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但是在火车上总能远渡重洋,到从没有去过的地方。
  这同样是一个很长很长的车程,统共是六天七夜。而现在是七天六夜的第一天。在这期间里,窄小的火车车厢将限制他们的生活。火车卧铺的上下三张床把狭小的车厢不平均地分割,维鲁特和他的老师脸对脸坐着,车厢里空调开的很足,甚至很冷。维鲁特没有去看莫雷迪亚的眼睛,只是含着糖陷入思考,他一思考,手撑着下巴,眉头便下意识地拧在了一起。这时水果糖的味道便随着脑内发散的思维在嘴里一点点蔓延。
  其实他对水果糖不是很喜爱也不算讨厌。同样,他不是苦咖啡派,也不喜欢甜食。可能是一个某些人口中中规中矩的无聊的人,但他其实不是。维鲁特一点也不规矩,他矛盾又踌躇,理性思考又感性用事,自己最明白。
  突然一束阳光闪烁着射进窗户里,打断了维鲁特本来就连接不稳的思维。这束阳光在他们之间的桌子上投下一道印记,又飞快的消失了。接着又有另一道光跟上来。在这时窗外的森林和夕阳擦肩而过,他看见莫雷迪亚金色的发丝开始闪着淡淡的暖光。列车在一棵棵树间飞驰而过,朝远方去。尽管坐在车上后方向感便容易迷失,但他仍然知道列车是向北方去,终点是遥远神秘的浮空城,艾格尼萨。老师告诉他,途中经过荒原,森林,草原,甚至漫长的海底隧道。在这时莫雷迪亚补充道:也许在第二天就会到达海底隧道,隧道之长要整整熬过将近半天的黑暗。
  而维鲁特只是点了点头,没有作答。因为他在一个安静得只能听见火车前进声音的傍晚,突然有些犯困。他非常容易困。在往常,老师常常有些无奈地笑看着他,说他是太忙了,应该出来休息一下。但是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他总觉得是什么东西压在心口上,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在每一个夜里无数遍想过,总会得出一个非常可能但又不敢确信的答案。
  于是他趴下了,脑内构想着艾格尼萨的轮廓。他对这个国度很陌生,脑内雪国的壮丽风景目前只有多少年来丰富的知识储备构建的轮廓。尽管维鲁特从小养尊处优,但是旅游范围也只限于国内和比较近的楻国,艾格尼萨则太远了。
  而旅游,那也是他小时候的事情了,大概在九几年的时候,一次并不遥远的出游,是他有印象的,最后一次以旅游为目的的出行。那年他十四岁,莫雷迪亚已经当了他的老师七八年了。此后他便没有再去旅游过吗,出国多少远门也是任务在身。而现在,这样的旅行突然再次重温,仿佛几十年阔别已久的时光,又都回来了。*
  但是莫雷迪亚好像非常熟悉这个国家,并且不需要做什么计划就能带维鲁特来一场长达一个月的旅行。肯定是非常熟悉了。维鲁特在疲惫里看着老师对面映着夕阳的脸,他甚至不清楚这次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旅行有什么目的。而在不清楚目的的前提下就盲目的答应下别人的要求,这其实完全不是他的作风。但不知道为什么,当他提着行李来到火车站,看着莫雷迪亚一贯以来对他似乎有些宠溺的微笑*,发现再反悔已经为时已晚了。维鲁特每次与莫雷迪亚再次相逢,就会觉得他脸上的微笑既熟悉又陌生。总会突然觉得,朝他微笑的人只是他的老师罢了,而不是什么有着无数头衔的莫雷迪亚。

  克罗诺?莫雷迪亚叫了维鲁特的名字,这才让他很快的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的思绪已经飘了很远了,他刚刚快要睡着了。维鲁特抬起脸来对上老师的微笑。这让他不由得感到有些莫名的局促,这才发现窗外的天色已经不早了,此刻不明不暗的天也让车厢里亮着暖黄色的灯显得有些突兀。维鲁特看着莫雷迪亚提着暖壶去热水间接水,他也起身去洗脸刷牙,准备渡过个旅途中第一个夜晚。此时火车厢里依旧是大部分人没有熄灯,维鲁特端着盆在狭窄的过道里说了很多声“借过”才得以走到洗手池。
  洗手池附近排了不算长也不算短的队,人们在晃动的车厢里和苍白的灯光下昏昏欲睡。维鲁特提着盆,腰杆不再像学生时期或者任何一次任务时那样挺直。他站着不动,却有种前面的队伍排了无限长的错觉。人在无聊的时候总会猜测,猜测和自己同行的人在如此漫长(其实并不长)的时间里都干了些什么。维鲁特模模糊糊地觉得,莫雷迪亚大概已经打完热水梳洗完毕了。而他自己却还在排这个有些麻烦的队。
  每个人都会在洗手池前停留,时间或长或短。等到终于排到维鲁特的时候,他在洗手池前站定,透过略微起雾的镜子看着自己的眼睛,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然而当他将手表从腕上摘下来时,才发现不过只过了五六分钟而已。仿佛在这个窄小逼仄的隔间里,一切回到了平地上。不再有朝前行驶的列车,不再有铁轨哐啷作响的声音。
  他拧开水龙头,把牙缸牙刷放在一边。尽量节省时间地去洗漱。也许在漫长的等待过后,有的人会尽量为后面的人着想,而有的人则会认为好不容易排到了自己则当然要尽量拖延时间。很显然维鲁特是前者。
  他简单的洗漱过后,提着牙缸和盆回到自己的床铺,又是讲了无数声抱歉。他把盆放下后刚想去打热水,却发现莫雷迪亚已经帮自己打好了。抬头对上对方分辨不出情绪的眼睛,一时间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感叹。
  老师笑着看着他,把热水从暖瓶里倒出来。他觉得在睡前倒水的声音总会让人觉得莫名安心。在这时,列车广播飘渺地响起了:列车还有三十分钟熄灯,请诸位乘客提前做好熄灯准备。
  维鲁特看着热水从塑料盆里一点一点的上涨,计划着三十分钟是否能够洗头擦干,结束一天的车马劳顿。维鲁特头发并不长,也并不是很乱,每次洗总是花不了多长时间。而莫雷迪亚的长发一天都束在脑后,看起来并不是很方便。维鲁特叹了口气,不再盘算这些,而是接过盆来,坐在床上,尝试在动荡的车厢里洗头。
  然而桌子太矮,车厢太晃,洗起来一点也不方便。纵使维鲁特家教良好,也并不能在这种可以勉勉强强洗头的地方维持多好的风度。维鲁特觉得自己大概花了比平时要长两倍的时间去洗头,并且腰酸背痛。当他把水倒掉,擦干头发后,车厢里便突然熄了灯。
  大部分的人已经进入梦乡,小部分的人窝在被子里浏览手机。此刻车厢动荡,四下无光,而莫雷迪亚头还没洗完,眼前却一片昏暗。维鲁特很快反应过来,从包里飞快地掏出手机,迅速打开手电筒。瞬间银色的光从镜头旁倾泻而下,劈开了两个人方寸之间的黑暗。
  上铺的人已经睡着,维鲁特只好在光上蒙了一层卫生纸。这种简陋的设施使得洒下的光变得朦朦胧胧。他尽量把手机举稳,在空隙里看到莫雷迪亚金色的长发浮在充满泡沫的水面上,塑料盆里的水飘着蒸汽。微弱的光将周围一切景色变得不清不楚。此刻这一点亮都变得弥足珍贵,银色的光从一束中心向四面八方散开,照在莫雷迪亚灯下一节苍白的脖颈上,这一块露出的皮肤在睡衣和长发之间局促的空着,每一块骨节都看得清楚。像画布中一片生硬的留白。维鲁特举着手机,看老师把头发从盆里捞出来,拧干,把水倒在旁边的桶里。维鲁特把手机扣下,光便窜到了桌子底下。他拿暖壶重新倒满了水,回到原处举着手机,看着老师再次把长发浸到盆里......
  看别人洗头其实非常非常无聊,但是维鲁特却莫名奇妙地看得认真。直到老师最后一次擦干了长发,提着桶去洗漱间把水倒掉时,维鲁特还觉得依旧有模糊的蒸汽飘在眼前。他终于在摇晃的车厢里盖上被子,在一个夏夜的晚上,开足了空调的车内居然会觉得很冷。他闭上眼睛,总是想到一截空白的脖颈。和晦涩的蒸汽。他闭上眼睛去听火车前进的声音,单调枯燥的声音让人很快陷入昏沉的睡眠。他朦胧地听见莫雷迪亚翻身的声音和轻微的呼吸,在无数交错的呼吸里,呼吸声像他的微笑一样,显得这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而维鲁特在半夜睁眼,毫无噩梦却突然惊醒。他撑着床坐起来,靠在床头,看见窗外的天蒙蒙亮着光。半夜醒来时总觉得里正式起床还有一段时间,这时表盘上留下的一大块空白给人安心的感觉。维鲁特躺下,穿着一身揉皱了的睡衣,感觉车在行驶中拐弯,错车,走走停停。维鲁特翻身拿起手机,插上耳机,把音量调得很小很小,听着音乐和嘈杂的环境音在床上平躺。莫雷迪亚背对着他,金色的长发散乱地披在被子上,金属的桌腿和塑料桌面把人影割开,四分五裂的散在窄小空间的另一侧。
  维鲁特一开始睡不着,后来耳机里的音乐便在脑内模糊了。他听见车厢里有人悉悉索索地起身,他们早早地结束了旅程,然而属于他和莫雷迪亚的旅程还剩很久很久。混乱的思绪中,天色开始越来越亮,这时候亚麻色的窗帘里终于透出了一线光。
  维鲁特却戴着耳机再次入梦。梦见了北国平地起的雪,几颗天空里的星,轨道上丛生的杂草和老师水色的眼睛。他在昏沉的梦里翻个身就醒了,却发现周围一片黑暗,只有头顶的灯还亮着微弱的光,好像天空中唯一一颗星,仿佛这才是梦境。

6月9日
  他起身,看到自己的耳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莫雷迪亚摘下来,放到了桌子上。他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不自主的想象起来他给自己摘下耳机的画面。这时候莫雷迪亚突然抬起头来,又在瞬间里对上他的眼睛,使他不安起来。
  “已经中午了。”莫雷迪亚别开了眼神,给他倒了杯热水:“在海底隧道。”
  维鲁特眨眨眼,突然有种恍然若失的感觉。进入隧道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让光消失是这么的简单,承受黑暗却不容易。维鲁特拿起水杯来,猜测着第二天的行程,大概一半多都要在黑暗里度过了。第三天要换乘,中途下车,便要在楻国南跑到北,窗外的椰树和渔网遍不复存在了。
  维鲁特在窗外的黑暗里想象着接下来沿途的的风景,用思考打发时间。却忘了和莫雷迪亚讲话同样可以打发时间。于是他就在这长时间的沉默里忘记了尴尬,许久之后莫雷迪亚可能想打破这种沉默,也可能有话要问他。总之维鲁特是被自己的老师戴着白色手套的一只手拍了拍银色的发顶,他一瞬间有些失神,接着才把思绪从不知道哪里的远方拽回来。
  他看着莫雷迪亚散下的头发和倒映着自己的眼睛,问了声:老师?
  “没事,”对方笑着摇头:“你还没吃早饭吧?已经中午了,饿了吗?”
  虽说莫雷迪亚大概是在关心他,不过不管多忙也要早起,并且一日三餐合理饮食的维鲁特在这时候突然有些心虚。他点了点头,又补充,有点。此时窗外漆黑一片,完全没有吃午饭的气氛,只有手表表盘和生物钟提醒他几时几分。
  火车上只有十五块到四十块不等的盒饭,维鲁特抿着嘴,想着再等到餐车拖着长长的嗓音经过时,就停下来要一份。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莫雷迪亚站起身来,从行李架上取下行李来,从里面拿出电磁炉和几个鸡蛋,一袋葱花,一段生菜和一把小刀,还有和一瓶调好了的面糊,这样的操作看的维鲁特完全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显然上下左右铺也被这样的场景搞的有些目瞪口呆。他甚至不知道这些东西怎么过的安检,只好坐在对面,看着莫雷迪亚在摇晃的火车上倒好面糊,磕开鸡蛋,切好生菜再打入鸡蛋。他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老师似乎是无所不能,不同于平常人对长老或是学者的敬重和崇拜,而是一个学生对老师的感叹。
  他看着莫雷迪亚把几块饼在电磁炉上翻面,最后关火。留下金黄的饼和葱花的白铺在漆黑的炉子上。简单的香味飘在两个人之间。因为没有盘子,所以他们只好掰开莫雷迪亚行李里的一次性筷子,在电磁炉里解决了它们。
  维鲁特饭后帮着老师擦电磁炉,看着莫雷迪亚把掏出来的瓶瓶罐罐又擦好,整齐的码起来。
  维鲁特这才发现,相比轻装简从的他,莫雷迪亚则带了不少行李。却都收拾的一尘不染,连水杯用后都要擦拭的一干二净,不留一点水珠的放进背包。他的老师眼里容不下一点沙子*,于是他的水杯和洗刷用品便理所当然的非常干净。维鲁特在这时候突然觉得,自己的老师在这窄小嘈杂的车厢里,竟显得有些拘束。可抬眼朝对方看去,莫雷迪亚只是拧开不知什么时候倒进热水去,尚且冒着热气的杯子盖。而后望着窗外闪过的指示灯和一片黑暗。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或许是莫雷迪亚察觉到了维鲁特的眼神,稍微把头偏了过来。维鲁特的眼神也没有闪躲,就这样看着他的老师不知该说什么。莫雷迪亚又露出了无可揣摩的微笑,维鲁特在这时候刚想开口,却听见上铺突然传出一阵哭声。尖锐的声音在不算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更加嘈杂。
  维鲁特皱了皱眉。
  他有个同学非常擅长逗孩子玩儿,而他一向不喜欢照顾孩子。在孩子哭闹和家长一旁依旧熟视无睹的攀谈声中,家教良好的维鲁特便觉得这非常不像话了。他看着蒸汽飘起来又消散了,飘起来又消散了。心里感到无端的烦躁。而莫雷迪亚却依旧是同一副面孔,他把刚才因意外打断了的话重新讲出口。
  他问维鲁特,吃糖吗?
  维鲁特摇摇头,莫雷迪亚笑了,说,那你给我念一会书吧。
  维鲁特没有去想这两件事情之间存在的联系。在黑暗里等待光明的时间很漫长,不如说一切等待都是漫长的。他想着,大概也可以以此消磨点时间。
  于是他站起身来,走到对面,坐到老师的旁边。看着莫雷迪亚从白到发涩的枕头底下,拿出一本用牛皮纸包着,连封面都没有的书。
  书不是很沉,从侧面看,很多页都泛黄了。维鲁特问他,从哪一页开始读呢?
  随便翻一页吧。
  维鲁特把书从正中间打开,发现这是聂鲁达的《疑问集》,而排版也似乎是八几年几块钱一本的一版。
  于是他就从这一页的第一首诗开始读起了。一句一句念给不知是否有在听到莫雷迪亚,所以这好像便更像是念给自己了:

  …………

“有没有一颗星比「罂粟」这个词
更为宽广?

有没有两根毒牙比「豺狼」
这两个音节还要锐利?”
……

“木兰花用它柠檬的
香味蒙骗谁?

鹰栖卧云端时
把匕首搁在哪里?”


  维鲁特读诗的声音在黑暗到只有几束光的车厢里回荡,从孩子的哭声和嘈杂的交谈声里插缝而过。莫雷迪亚看着窗外,玻璃的一片模糊的成像中包含着他们两个人的影子。前方的火车头将要探进光明,而列车中间依旧一片黑暗。此刻维鲁特却觉得等待太长,有些困顿。他把书扣在桌面上,本来打算着闭目养神,却意外地坠入一片虚无的梦境。
  睡着了的维鲁特依旧正坐,莫雷迪亚却把视线从窗边收回,只是看着维鲁特呼气,吸气。
  而维鲁特的肩却终于被伸手带过,他银色的发顶靠在老师被灰白色上衣覆盖的肩头上。莫雷迪亚另一只手翻开到扣在桌面上的书。此刻列车奔跑了一个上午,终于从深海逃离。日薄西山的红光和余晖倾斜而下,车厢中霎时一片喧哗。

“爱的思绪会不会坠入,
死火山。”
……

6月10日至6月12日

  两个人从清晨就醒了,一直挨到中午。
  昨天维鲁特夜里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的床铺上,被子已经被盖好了。他思考着自己睡着前发生了什么,却发现记忆只剩零星的一点了。连刚刚醒来时还记得清楚的梦境,几分钟后的现在居然也回忆不起来了。
他觉得自己睡得意外的沉,甚至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因为四下已经不再是一片黑暗了。他看着两侧错乱中后退的景物,不由得想到莫雷迪亚大概是得架着他才把他挪到对面的床上。可纵使这样,他也没能醒来。想到这儿,维鲁特按了按太阳穴,莫名觉得自己大概是出了什么问题。
  可是一看表,他才睡了不到一个小时罢了。大概是旅途中很容易犯困,他安慰自己。这充其量是个无聊的借口。但当他扫视车厢时,却发现确实是这样的——他看到几乎一半人都已经早早地睡觉了。
  而莫雷迪亚并没有什么困意。他在对面坐着读书,看到维鲁特坐起身来,笑着看了看他,又将头低下去了。

  再说此时,也就是第十号的中午。维鲁特一边回忆着昨天的种种经历,一边把随身行李都装进包里。目前列车还有一个小时到站,到那时他们要下车,转站,总之并不是非常方便。
  他知道莫雷迪亚肯定有不坐飞机的理由,也肯定有把一天的行程拉长成七天的理由。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大概是莫雷迪亚行路有什么特别的喜爱。但理由是属于本人的,这也只是维鲁特毫无意义的臆测罢了。可他思忖再三,始终没有办法敲定莫雷迪亚的真实想法。
  看懂一个人是很难的,看懂自己和别人都很难。
  于是此时他恍然地理解了,自己身边一直有两种人困扰着他:一种是简单到过头,总觉得他很复杂的人;一种是非常复杂,永远也捉摸不透的人。
  前一种对他而言是死灰复燃,而后一种却只能是死水微澜罢了。
  他皱着眉,突然回忆起后一种人,他的老师,莫雷迪亚。回忆着他是在何时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
  记忆回放时,维鲁特在一片虚无的世界里,一帧一帧地看着自己的老师从非常高大,直到变得和他比肩。这么多年了,他却依旧读不懂莫雷迪亚的一个微笑。十二年的时光匆匆飞逝,他发现,他的老师总是有各种办法把他的生活由平静变得曲折,而这些经历对维鲁特说不上来是好还是不好。
  这种情况,远则是刚见面时交汇的那一眼,近则是这次突如其来却好似蓄谋已久的旅行。
  莫雷迪亚是投入水面的石子。

  列车传来机械地报站声,提醒他们还有十五分钟后就要到达楻国的某个港口。维鲁特把自己的行李检查了一遍,莫雷迪亚也把背包和行李拿好。
  莫雷迪亚以往都是一身白袍,甚至在维鲁特的印象里,都不记得他有穿过其他样式的衣服了。而现下为了出行方便,莫雷迪鲜少的亚穿了白色的衬衫和简单的长裤。维鲁特看着自己的老师,不知道这算不算自己无聊的特权。
  列车跌跌撞撞了一路,终于停在了站台。这站人并不多,他们两个拖着行李穿过重重走廊,在迈出车门的一瞬间,维鲁特皱起了眉头——太热了。

  楻国的热不同于塔帕兹的湿热,而是太阳底下站一会就能把人烤干的热。火车站里又没有空调,两个人走了一会儿就出了一身汗。本来的行程被恶劣的气候稍稍耽搁,莫雷迪亚觉得,怎么说也得先找个旅馆洗了澡再走。维鲁特点头表示同意。
  于是莫雷迪亚便掏出手机定了离车站较近的旅馆,两个人很快打上了车启程。
  行李放在后备箱,维鲁特透过车窗,打量着路旁参天高耸的行道树。司机打开了收音机,里面正在播放着洛维娜夫人的新专辑。
  维鲁特抿了抿嘴,用余光瞥了一眼坐在副驾驶的莫雷迪亚。他假装神态平静,不去在意。事实上,他每次提到楻国,总会想起不到一年前那次失败的任务,那大概算得上是维鲁特心里的,面对莫雷迪亚的一块不大不小的疮疤。那莫雷迪亚心里的疮疤会是什么。
  他那时还算就读高三,而现在已经要从国高毕业了。而自己在莫雷迪亚这里大概永远也毕不了业了。他想,自己成为莫雷迪亚的学生已经很久了,他对自己的老师却还是模糊的感情。说不上是否敬佩或是爱戴,大概是比老师和学生更加熟悉,但又没有办法算作朋友。
  他也不清楚,莫雷迪亚到底对他是什么感情。他大概也只是算的上是可以单独带出来去艾格尼萨旅行的学生。但这样的模糊复杂,又说不清的关系又算得上什么呢?
  出租车里的冷气很足,低温瞬间让刚才晒化了的头脑变得清醒。便突然思考起了很多不大不小的事。维鲁特看着柏油路上陌生的车牌,却一点儿也没有离家千里的感觉。他抬头看见莫雷迪亚在副驾闭目养神,以往披着的长发束了起来。
  维鲁特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耳边的银色发尾,它们尚且残存着阳光底下灼热的温度,好像永远也冷却不了了一样。
  此刻音乐却突然停止,每个人都下意识地沉浸在音乐中。维鲁特也仍有些舍不得,只听见广播里响起电台主持人干涩生硬的声音,又在耳边逐渐淡去了。
  他看向窗外,而莫雷迪亚的眼神却有些游移,维鲁特只能看见老师的背影,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怀念些什么。只是莫雷迪亚却突然低声开口,他发问道,好听吗?
  维鲁特点头,只是一如既往地称赞洛维娜夫人的歌喉,他自己也犹疑了,觉得自己像是说出了事实,又好似没有作答。不是每一句自己讲的话自己都懂,也不是每一句“月色真美”,都会是一句我爱你。

   到达目的地后已经天色不早了,莫雷迪亚把剩下材料煎了饼充当晚饭。两张床中间的床头柜上有一盏台灯,灯下放着那一本没有封皮的《疑问集》。维鲁特坐在窗边,听着浴室里的水声,飘到卧室的那些模糊的水汽和灯光打湿了维鲁特的眼睛。他有些疲惫的打了个哈欠,无事中看着眼前的灯光逐渐晕开,变暗,模糊了、模糊了。
  “克洛诺?”
  维鲁特睁开眼睛,他听见浴室的水声停了,莫雷迪亚叫他。
  维鲁特站起身来。
  莫雷迪亚顿了顿才讲话,他叫维鲁特把卫生间挂钩上的浴袍递进来。维鲁特点头,应了声好走进浴室。狭小的空间里空气非常潮湿,维鲁特把干燥的浴袍从挂钩上取下来,不自主地朝浴室看去,看到那单间的一面玻璃上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水雾。维鲁特把浴袍取下来,将浴室的玻璃门开了一条小缝。
  莫雷迪亚把手伸出来,维鲁特看见他骨节分明的手腕上印着淡淡的手套印。然后把浴衣递给莫雷迪亚那条在模糊的玻璃外滴着水的光裸的手臂。
  门又关上了,他听见莫雷迪亚在里面模模糊糊地讲,谢谢。声音在浴室的狭小空间里封闭着,好像被锁进了其中某一颗水珠一样,维鲁特想张口回答,却突然觉得心跳漏了一拍。
  他走回卧室,不一会儿便看见莫雷迪亚便披着浴袍出来,搭在肩上的发丝已经不再滴水。维鲁特抬起头来,看着他的老师领口上裸露在外皮肤,听见他讲:该你了。
  维鲁特嗯了一声站起身来,把套头的衣服脱下来叠好,然后把牛仔裤的腰带抽下来。他把衣服脱好,不知为何尽量让自己的行为显得只是简单的洗澡前的准备。而莫雷迪亚只是在一边擦着没有干的长发。
  维鲁特赤着脚走进卫生间,在浴室门口思量了一下,还是把剩下的那件浴袍拿进了浴室。尽管有很大的几率被水打湿。

  两个人中间隔着一条过道,维鲁特把那一把枪上了保险栓,放在自己身后的被子里 。深夜里的他早已经陷入睡眠,却在半夜因微弱的灯光醒来。
  他听见莫雷迪亚推开阳台的门,却不知道他去做了什么。一瞬间很多种思绪在他的脑子里徘徊:去看夜景了?收拾东西?甚至还把是不是准备置自己于死地这种有些荒谬的想法想到了。而莫雷迪亚只是去抽了一支烟。
  这时候老师突然又推门进来,打断了维鲁特有些混乱的思路,他听到声音,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他小心地听着莫雷迪亚似乎是走到自己床边,睫毛微微地颤了颤。在他下定决心想睁开眼睛的一刻,霎时间感觉到莫雷迪亚温热的手指轻触在自己脸颊上,他一愣。
  莫雷迪亚没有戴手套。维鲁特小心地呼吸着,在一个寂静到极致的夜里,连指甲的冰凉和指节间的皮肤都能一清二楚地感受到。他抿抿嘴,终于把眼睛睁开。
红色的瞳孔在黑暗里闪烁,他刚想讲话,抬眼去看莫雷迪亚的脸。对方却迅速地伸出另一只手去,在这一瞬间把灯打开。维鲁特眼前霎时一亮,一时间无法适应周围的一片光,瞳孔在快速收缩里捕捉不到莫雷迪亚脸上的任何表情。
  过了好一阵,他眯起眼,终于逐渐适应的周围的环境。莫雷迪亚这时仍然没有收回手去,而是有些出人意料地问他,睡的不好吗?
  没有,维鲁特眨眨眼,试图忽略指节在脸颊上的温度,有些局促地回答道。而这时莫雷迪亚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安,叹口气又终于把手收回去,他把手肘放在床头柜上,撑着头,自上而下地看着维鲁特的眼睛,又轻声地追问道:
  “是我吵醒你了?”
  维鲁特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他坐起身来,平视着对方的眼睛。但沉默良久后,莫雷迪亚也没有要他回答的意思,只是又把灯重新关上了。
  维鲁特深呼吸,仿佛如释重负一般。他刚想躺下,却发现莫雷迪亚已经把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在狭小的黑暗中朝他慢慢地靠近。他呼吸一滞,思绪被瞬间打断,一时间无法重连。自己心中一面讲不要犹豫要立马躺下,可另一面又跟他讲千万别动。他一只手攥紧了床单,仿佛随时都要躺下。不像是逃跑前的猎物,反而像是蓄势待发的鹰。
  可这时维鲁特本人却依旧没有半分动弹。听着莫雷迪亚的平稳的呼吸声离他越来越近,让他的心跳不自主的加快。他偏着头,下意识憋气,试图抑制住自己趋于混乱的呼吸。
  维鲁特的脑内剧本在这短短的几秒演练了无数次如何摆脱这样的无措境地,可他终究连后退也没有。直到莫雷迪亚的唇角擦过他的唇角,让他瞬时觉得自己无法逃脱,维鲁特在胸口僵硬地起伏里闭上了眼睛……

  而等他回过神来,却什么都没有。他迅速地把眼睛睁开,发现莫雷迪亚只是扶着他的肩膀,越过他,把那把在黑暗里随着他起身而显出身形的魔导枪拿了过来,然后再把手松开。整个过程非常短暂,大概只有几秒而已。
  他看到莫雷迪亚把维鲁特的枕头掀开,把那把枪放到了他枕头底下。像是教导他一样严肃地说:你不觉得太危险了吗,任何人都能像我一样把它拿走。
  维鲁特有些无奈地点点头,听着莫雷迪亚又回到了对面的床上。他终于重新躺下,把自己的呼吸拉的很长很长。维鲁特头底下枕着那把枪,唇边好像还残留着像幻觉一般转瞬即逝的温度。他把眼用力地闭了闭,无端地想,莫雷迪亚拿走的到底是什么呢,是那把枪吗?或者还有什么……维鲁特心思缜密年轻有为,指挥官能看懂战略局势,能看懂每一步棋。但是情感这东西既简单又复杂,就像是天堂降下的箴言,朦胧而真切。对情感的揣测也同意像是这样,人念了祷告,又能得到上帝的什么回应呢?
  维鲁特常常想,也许看懂的太多了,也并不是轻松的事情。
  但他看懂的,实际上又太少。

  他们第二天转了站,在去艾格尼萨的火车上又过了一天。维鲁特的备忘录告诉他,离车程结束还差三天。
前天夜里的突发事件让他回忆起来仍然觉得十分荒谬,不知是事件本身就很荒谬,还是不知什么让他自己变得荒谬了。而现在已经是十二日的深夜。火车车厢分成了无数单间,他们在其中一间。
  而莫雷迪亚躺在他的上铺,他在下铺辗转反侧,始终睡不着。维鲁特知道自己很少失眠,可他如今却在这个难得失眠的夜里听着自己沉重的心跳,无端地想:也许连三天也不到了。

6月13日至6月15日
  他们从飞驰而过的风景里捕捉到了湖,云,和草原。两天来列车沿着楻国的边境线驶入艾格尼萨。现在是十四号晚上,车票告诉他们,会在十五号凌晨到达艾格尼萨。
  维鲁特照例检查自己的护照,闲来无事翻看起来那上面还印着艾格尼萨的雪山,壮丽的浮空城。虽然只是色调单一的标识,但是美却是没有办法被磨灭的。
  火车因长途旅行设上了淋浴间,正在这时传出水声,也许是莫雷迪亚在清洗衣物接水的声音。由于淋浴室和洗漱间是每个单间安排一个,所以终于免去了排队的烦恼。说实话,维鲁特并不喜欢等待。但是因为在列车上的缘故,水压和水温都不是很稳定。时冷时热时强时弱,也同样让人难以捉摸。
  维鲁特洗完澡坐在窗边自己和自己下棋,不知过了多久,列车中重复的熄灯预告又响起了。莫雷迪亚换回了白袍,把清洗干净的衣物一点点吹干,晾在洗漱间。他打开门来,一眼看见桌上的交织黑白子和维鲁特对面空出的床位,似乎是顺理成章地坐了过去。
  莫雷迪亚敲了敲桌子,对上维鲁特抬头时的眼睛,他说:“你这样容易下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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