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为这点平常的小事,
动感情。
轻轻点一点头你就走吧,
既然很多时候都淡淡过去了。

歇斯底里

  “怎么了?”

  帕洛斯花了很久才抑制住咳嗽,很久之后好像一股从气管上升的气流带来的力才消失。它带来撕裂的痛感却仍不住地撕扯着肺部的空气。帕洛斯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只是笑着摇头,铁签子穿着仅剩的一瓣蒜在他手里攥了很久。

  他平复了呼吸,好一会才讲:没事,辣椒呛嗓子了。

  佩利闻言很快把烧饼递给他,嗨,早说啊,给你吃口烧饼压压。

  帕洛斯接过已经凉了半截的烧饼咬了一大口,随着牙齿的撕扯,不断有孜然晃动着洒在桌面上。他接着端起啤酒杯,碰了一下雷狮放在桌上还有一半的那一杯,在发出玻璃碰撞的清脆响声后讲:谢老大刚才关心哈。

  雷狮只是叼着烟嘴点点头,火星在他唇间跳跃。帕洛斯自顾自地喝着酒,佩利不知在给卡米尔说起什么,眉飞色舞,显得异常兴奋。卡米尔只是喝了一口面前的橙汁,不知道是听还是没有。佩利很快觉得无聊,又转过脸来和帕洛斯闲扯。总有人能把无聊的话变得特别有意思,佩利就是典型的例子。不管他说什么,语言所叙述一切总比这个事本身要荒诞的多,这些话在帕洛斯听来总有无穷的喜剧色彩。他听后大笑着把铁签子拍在桌子上:佩利,我觉得你以后失业了还可以去讲相声。

  那不成啊,我失业了雷狮老大怎么办?

  雷狮也突然笑了,你失不失业和我有什么关系?

  

  帕洛斯伸手把很多页叠在一起的旧日历掀过去,把记忆从他们刚认识的那个烧烤摊上抽身而出,不再去回忆以前的事。他看着这些薄到透明的纸,突然无聊地想,日历或许比自己还要高尚一点,毕竟他们生来就是给别人撕的。从出生就带有一种求死的精神。

  冬天的气温还是很冷,他每年这时候都要到阳台把花收进来。在这时,他才发现有一盆铜钱草已经死了一大半了。绿色的草茎已经显现出腐烂的深色,有的还在顽强支持着,有的已经烂死在了泥土里。他果断地把这些死了的草连根拔起,统统清到垃圾桶里。还记得这一小盆草是春天的时候在花鸟市场买的,还不怎么便宜。当时买回来放在阳台的一角,雷狮不怎么关心这些,帕洛斯总是来阳台看这些花草。而买回来之后的下半年,它从入了秋开始求死,到了今天得偿所愿终于被扔进了垃圾桶。

  收拾这些东西并不容易,要把所有花搬进来,不能把卧室弄的太乱,还要找到适合每一个花生长的地方。好在帕洛斯每年都捯饬这些东西,还有些经验。况且今年除了死了一个铜钱草,其他一切按部就班,并没有什么大变化。

  在一切收拾完之后,已经从早上到了中午,帕洛斯躺回床上给雷狮打电话。铃声在耳边嘟嘟嘟地响了很久,雷狮才把电话接起来,他的声音终于在一片被子里传到帕洛斯耳朵里:怎么了?

  没事儿老大,今天收拾阳台发现家里那盆草死了。

  哪个?

  铜钱草,今年春天买的,死贵烂贵的那盆。

  其实价钱并没帕洛斯讲的这么夸张,但他一想起它腐烂的茎上萎靡的铜钱,还有它和泡面盒子一起躺在垃圾桶里的样子,就总想花更多语句去描述。

  没事。

  雷狮只是非常简短地回复了他,然后把电话挂了。

  冬天虽然很冷,但已经很久没下雪了。雷狮站在车站,抄着手等卡米尔出校门。雷狮总在卡米尔中午下课后给他送中午饭。没有日程安排的时候基本上是很闲的。他看着手机上照例显示的日期,才发觉一年就要过完了。他想着2017的最后一张新专辑的录制也快要进行完了。其实这些年来过的都太快,可是一切却好像还是没有什么变化。就像是多年前的冬天也是这样。

  但和今年不同,那是一个雪天很多的冬天。他高三上半年读了一半就辍学去工作了。那时的他在一个十二月的雪天里,站在校门口的公车站牌下等着帕洛斯出校门,看着鹅毛大雪从天空的不知哪一个角落倾泻而下。铺满了地面,房顶,把干裂的树梢压断,让它们狼狈地折在地上。他现在回想起来,已经忘了自己为什么要等,可那时候他在大雪里等待时的画面依然清晰地印在脑海里。

  那时候帕洛斯和现在一样,和他同住一间宿舍。帕洛斯读高二,下了自习之后回宿舍总是很晚。他洗漱完之后躺在被窝里很久也没睡。宿舍里非常冷,没有暖气,帕洛斯打开一盏台灯,一会灯泡烫了,他就把手捂上去取暖。

  在一个夜里,他把手照旧放在灯泡上,橙色的光透过他的指缝漏出,皮肤在灯下显出红色。他的指肚碰到滚烫的金属壳,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感到触电。

  帕洛斯很快把手撤去,但电流在指尖流淌的感觉依然清晰无比。像是河水在河床上冲刷的痕迹,即使干涸了依然看得清。

  雷狮在十二点依旧没有回来,他拿出手机,给对方发消息。在发信息时键盘被按的噼里啪啦一阵乱响,打字越快响声越频繁。帕洛斯在被窝里的光源里打字,雷狮很快收到消息:

Nox 2015/12/30 23:43:18

老大还不回宿舍?录专辑?


High conductivity  2017/12/30 23:43:51

上夜班

 

High conductivity  2017/12/30 23:44:20

我带钥匙了,你先睡

 

Nox 2015/12/30 23:44:23

上到这么晚?

 

High conductivity 2015/12/30 23:44:56

四点下班

 

Nox 2015/12/30 23:45:02

那我先睡了

 

  帕洛斯毫无困意,指针一点一点移动,他想,大不了明天不上课。反正他帕洛斯不在意这么多。他觉得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下去再一点点亮起事件非同寻常的事情。然而冬天天亮的很晚,帕洛斯坐在床上抽了一晚上的烟也没有看到太阳升起的迹象。突然手机传来消息提示的声音,亮起的手机屏幕照亮了烟灰缸。灯下溢满的黑白色烟灰显得格外零乱。他拿起手机来查看消息,还碰掉了不少烟灰洒在桌子上。

 

  • 2015/12/31 14:38:49

 

High conductivity 2015/12/31 4:38:49

我们楼道里怎么回事?

 

Nox 2015/12/31 13:38:04

对,不知道是谁摆的桌子椅子,都可以开办公室了

 

High conductivity 2015/12/31 4:39:16

我说自行车,是谁的,放了好几个月了

没人要改天扔出去吧。

 

Nox 2015/12/31 4:39:32

我的...

 

  帕洛斯刚回完消息,雷狮就打开宿舍门进屋来。帕洛斯听见他进门后的咳嗽声,雷狮伸手打开灯。帕洛斯在突然笼罩了整个房间的光下无法睁眼,他靠着床头坐着,闭着眼,听见雷狮靠近的脚步声。雷狮在他身侧发问:你还没睡?

  帕洛斯刚想张嘴解释。雷狮的唇此刻突然抵在他的唇上,他没能开成口。只得仰着头和雷狮接吻,呛人的烟味并不能让人觉得舒服,雷狮带着手套的手扯着他散下来的头发,帕洛斯被按在床头上,在终于适应了强光后睁开眼。雷狮的碎发在他眼前将视线分割,在这么多年后,帕洛斯在这一刻突然感觉到接吻是爱情的附属品,在这一刻,雷狮却结束了这个吻。

  帕洛斯用袖子抹了把嘴角,雷狮把头巾解下来准备睡觉,他说,你起来把这堆烟灰收拾了。他直起身来,看到天已经蒙蒙亮了。

 

  在今天,帕洛斯在冬天的阳台上晒太阳。雷狮给卡米尔送完了饭往回走,突然收到帕洛斯发来的消息: 

  • 2017/12/31 13:39:58


Nox 2017/12/31 13:40:01

老大,你还有我高二的时候我们楼梯道的照片吗?

 

High conductivity 2017/12/31 13:40:32

 

 




Nox 2017/12/31 13:41:06

谢了老大

 

High conductivity 2017/12/31 13:42:32

别忘了新专封面和宣传图,发给我

 

 

  帕洛斯看着照片里的自行车,恍然发觉这车已经骑了两年了,有些东西这么多年了依旧没有改变。他和雷狮依旧住两人间的宿舍,然而他现在已经读大学了,阳台上的花死了一盆又一盆,只有那几盆活了两年的依然继续活着,帕洛斯看着它们的面孔,作为一个喜新厌旧的人来说已然有些生厌。他的自行车铃其实已经坏了,全靠一副好嗓子代替。雷狮两年来看他的眼神依旧没有变,帕洛斯还是没有办法去真正安定下来,也没有办法知道雷狮到底在想什么。

  雷狮刚组建这个乐队时,他看着帕洛斯映着灯泡的眼睛说,氢气点燃前是要验纯的,不纯就会爆炸。我们中到底是有杂质,早晚都会爆炸。帕洛斯常常会想起这句话,他也常常会感慨,现在还没炸是不是已经算很好了。他在很久以前给雷狮讲过,爱就好像触电。他想,这个道理大概是在某一个用灯泡取暖的深夜得出的。然而现在他也没有能真正理解爱到底是什么感觉。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看着雷狮每年的新专辑,爱的意义却一直没有变化过。

  帕洛斯熬夜工作的毛病始终没有改过,他从学生时代开始养成只有到了很晚才写作业的习惯。一次高三,他整夜没睡后坐上清晨的公车。靠在后座,压低帽子昏昏欲睡。夜色里的车到站后总会开灯,有一站没有人下车,司机就没有停车,只是把贯穿车厢的灯开了又关,就疾驰而过。帕洛斯一片深黑的眼前在灯光的瞬间闪烁下留下两条光的痕迹,他一惊,睁开眼,看着已经熄灭的灯,脑海里还有那两条明亮的轮廓经久不衰。可那却已经是一瞬间之后的残影,他突然理解了所谓“触电”。此后每次坐公交车他都很想再次经历一回,可是始终就没有机会了。也许这就是爱,转瞬即逝却永久。

  可时至今日,帕洛斯依旧没有理解爱到底是什么感觉。他仍然觉得一切都只是人生中简单的把戏和理想主义。而眼下夜已经很深了,他把专辑封面发给雷狮,却依旧不觉得困,便和对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

  • 2018/1/1 3:18:43


Nox 2018/1/1 3:19:03

《hysteria》封面

 

High conductivity 2018/1/1 3:20:05

中午的时候看到专辑宣传了

 

Nox 2018/1/1 3:19:09

2018年了啊老大,我们认识怎么着也得九年多了吧

 

High conductivity 2018/1/1 3:19:34

你在宿舍?毛巾还没赔我

 

Nox 2018/1/1 3:19:42


High conductivity 2018/1/1 3:20:30

我一会回去,记得开门

 

  于是帕洛斯一直没睡,直到雷狮回来。帕洛斯看他拿了一条新毛巾放在浴室,悻悻地笑着讲:对不起哈老大,这不一直想去买一直没时间。

  雷狮没回话,从塑料袋里掏出一瓶啤酒。帕洛斯接过来。呲的一声将拉环打开。他坐在床上,雷狮看着他拿着易拉罐的手,突然讲,该剪指甲了。

  帕洛斯看了看自己劈了一半指甲的小拇指,应了一声没再讲话。雷狮点上烟,翘着腿说,我给你剪了吧。

  帕洛斯说了声好,并没有追究为什么对方突然要想起来这档子事。他只是从厨房用卫生纸擦了擦剪刀递给雷狮。

  他递剪子的时候永远刀尖朝外,对着雷狮的胸口。雷狮看了他一眼,接过剪刀,帕洛斯坐在床上,一只手握着易拉罐喝酒,另一只手伸着,他仰着头看着天花板上的斑点和蜘蛛网。雷狮把脚踝搭在腿上,前倾着身子叼着烟,在模糊的灯下用一把特别大的大剪子剪指甲,烟灰落在帕洛斯的袖子上,却始终没有烫出一个洞来。

  他突然开口,帕洛斯,我们认识都九年了。

  对啊,帕洛斯接话,《无间道》里头有一句经典台词“三年三年又三年,三年三年又三年,都快十年了老大。”我总觉得日子过得太快。但有时候又觉得太难熬。

  雷狮在这时突然抬头,看着帕洛斯的眼睛,剪子尖里反着台灯的光,映着他狭长的眼睛。帕洛斯在一地的指甲里回过神来,问他怎么了。

  雷狮沉默了很久,把烟在木地板上用脚碾灭,突然说:帕洛斯,你什么时候反水?

  帕洛斯一愣,突然笑了,我又不是陈永仁。

  他笑着把另一只手伸出去,因为握了太久的啤酒罐,指尖很凉。雷狮又点了一支烟,他给帕洛斯剪完指甲,一支烟也快抽完了。帕洛斯不知是喝多了,还是另有企图。他突如其来地讲,世界上其实没有什么背叛,只是忠诚的保质期恰好过了。

  雷狮放下剪子,吐出一口长长的烟雾。在烟雾里,两个人的眼睛都显得那么模糊不清了。雷狮仰过头去抽着烟,帕洛斯看着烟雾升腾在天花板上,听见雷狮说:《重庆森林》里也有一段很有名的台词“不知道什么时候,所有东西上都有一个日期。肉罐头会过期,秋刀鱼会过期。就连保鲜纸也会过期。那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不会过期?...如果记忆是一个罐头,我希望它永远也不会过期,如果非要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帕洛斯没有说话,他过了很久,在昏昏欲睡的空气里开口对雷狮说,爱其实太容易过期了。

  雷狮笑了,夹着烟直起身子来看着帕洛斯的眼睛,指尖升腾的烟雾阻挡了帕洛斯直视他的视线,他说:你爱不爱和我有什么关系?

  帕洛斯此刻只能看见一团烟雾横亘在两人之间,他愈注视烟雾就愈觉得像是在对着虚空发愣。他努力去辨清这些散去的烟雾,这才恍然明白爱的感觉。他站起身来,雷狮蓦地在背后开口叫他的名字。他摄入些许酒精的眼前,又突然在一瞬间出现了公车上残存的光栅。他回答道。

  雷狮老大。



))封面写真还是 @曰个十百千万 画的。这次的专辑封面我觉得比上次好看多了。乐队的名字是氢,在200fo的问答里有提及过。

)))专辑宣传的大图子博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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